大汉王朝时,张骞、班超通西域,威震列国。唐朝设安西都护府,势力波及中亚波斯、大食(今伊朗、阿拉波),安史之乱后,西域辗转于吐蕃、回纥、西辽、蒙古(钦察汗国)等少数民族的统治之下。清朝时期的西域包括两大部分:一是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称“准部”。一是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称“回部”。1759年,清朝吞并准噶尔汗国,改名为新疆,即新开辟的疆土之意。
到此为止,西域与中国本部隔绝已有一千余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演绎了太多未知变化,也诞生了无数传说不一、兴亡存废的故事。所以,当大清远征军征服准噶尔汗国、越过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天山南下时,所面对的已不是当年古色古香的西域,而是旖旎逶迤的回部风光。
清朝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朝代,凝聚着鲜活的生命力,也创造出了那个时代特有的辉煌。然而转眼百年,大清因循苟且、由盛转衰,外有英帝国用鸦片、大炮狂轰滥炸,内有翻天覆地的太平天国起义,致使清政府焦头烂额,首尾难顾。这个世界从来不缺野心家,面对一团乱麻的帝国,他们在一个让人意料不到的角落里开始蠢蠢欲动。
太平天国起义刚刚结束,陕西暴动领袖人物妥明,从陕西来到了新疆天山北麓的重镇乌鲁木齐军区参将索焕章家中,二人密谋发动叛乱,以打击对新疆渐为已失去控制力的清政府。经一番策划,索焕章与妥明蓄意制造混乱事端,趁机将军区都统平瑞杀掉。随后妥明称王,建立独立政权。
1865年,另一位从陕西逃到天山南麓的野心家金相印,在喀什噶尔(新疆喀什)煽动民众暴动,赶走清政府官员,自立为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后,位于天山西麓中亚的浩罕王国(乌兹别克斯坦浩罕)趁火打劫,派大将阿古柏带领着教徙领袖大和卓木布士尔克,率领安集延(乌兹别克斯坦安集延)兵团,进入中国领土,名义上是援助金相印,实际上是为吞噬新疆而来,因为后来在喀什噶尔称王的是布士尔克。
(阿古柏)
1867年,阿古柏发动政变,逼走布士尔克,自己登位,称毕调勒特可汗,建立哲德沙尔汗国。1870年,阿古柏北伐,攻陷乌鲁木齐,杀死妥明,统一新疆全境。为了宣示自己的“合法”地位,同时找几个靠山来掩饰自己做贼心虚的嘴脸,阿古柏很快与正在殖民印度的英国以及北部占领伊犁的俄国沆瀣一气,缔结通商条约,又与西面的土耳其帝国建立密切关系。中国西北国土被瓜分,亿万民众痛心疾首。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1873年,时年62岁的陕甘总督左宗棠向中央要求收复新疆。而清廷大员们对这个棘手问题,像牙疼病一样,小心翼翼,不敢去碰。但左宗棠提出的是收复国土的严正主张,是任何人没有理由回避的现实。于是,当权大吏随即分为两派:一派称海防派,以淮军首领李鸿章为主。另一派称塞防派,以湘军首领左宗棠为主。
李鸿章主张“以和为贵”,他的陈词滥调是:“如今中国之外患,来自海洋,此三千年未有之变数。主张加封阿古柏为国王,像朝鲜、越南一样,永做中国的藩属。”言外之意,放弃新疆。左宗棠则义正辞严地指出:“保卫新疆就是保卫蒙古,保卫蒙古就是保卫北京!”因此,必须收回新疆。
国土神圣,寸土不让。最终,多数人支持塞防派,老帅西征。1876年,左宗棠率西征大军攻克乌鲁木齐,天山北麓随即光复。这时,英国担心收复新疆的连锁效应让它将要在西藏实施的侵略计划受损,于是指使驻北京的公使乌亚德,要求清政府允许阿古柏独立,以保持中亚的和平。这时经历鸦片战争的清政府对英国非常尊敬,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扫而光,反而逐渐生出一种强烈的自卑,于是打算苟同英国,以免触怒友邦。但老将左宗棠竭力反对,并反驳说:“英国既然真心爱护阿古柏,那为什么不把印度割让给他?”。清廷汗颜,无言以对。
1877年,左宗棠的西征大军翻越高耸入云的天山山脉南下,阿古柏一溃千里。而浩罕王国在前一年已被俄国并吞,因此,阿古柏前后无援,进退失据,绝望之余在库尔勒城服毒自尽。而他的儿子们则“山中无老虎,都想称大王”,于是大敌当前不是团结一致对外,而是誓不并存,互相残杀。结果,好不容易内斗获胜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又被左宗棠的西征大军捕获,然后处死。
收复国土,靠的是英雄们坚定的立场和将领们卓越的军事指挥,以及士兵的无畏牺牲。而历史上得失之间,往往间不容发,迟缓就是遗憾,比如我们固有而又失去的交趾。然而,消灭阿古柏并不等于收复新疆全部,因为还有七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落入俄国之口。从北极熊口中夺食,是一件复杂诡异、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当时,与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清帝国相比,俄国的日子可谓滋润有色,中亚所有的独立王国,已全被其收入囊中。特别是阿古柏以一个浩罕人,在中国国土建立汗国,软弱的清帝国差点默认,那么在我国东北得寸进尺、又对西北垂涎欲滴的俄国必然的尾追而至。果然,就在阿古柏称王的第二年,俄国就突然占领伊犁地区。当然,俄国给大清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俄国出于好意,暂时代为保管该地区,以免落入叛军之手,将来必会双手奉还。”当然,俄国谎话只能蒙骗三岁小孩,不久便露出了一副贪婪又言而无信的嘴脸。
伊犁地区位于新疆西北天山主脉跟支脉婆罗科努山之间,面积约七万方公里,是当时新疆全境耕地最肥沃、工商业最发达、人口最稠密的一个矩形平原,清政府最高官署“伊犁将军衙门”,就设在伊犁城内。
1876年,中国收复新疆,俄国由惊讶转而所望,因为依之前的承诺,必须从伊犁撤退。俄国没有说不走,但又不磨蹭着不见行动,因为它不愿空手而归,这不符合他们做事的原则。于是俄国使出了拿手把戏——谈判。这不是无赖吗?明知如此,清政府无奈,只好被俄国牵着鼻子走。早在十二年前(1864)俄国就从利用《塔城条约》(或称《勘分西北界约记》)掠走中国五十八万方公里的领土,如今可谓轻车熟路,故技重施。
回顾过去,根据1860年中俄签定《北京条约》,两国在中亚的边界是:“从沙宾达巴哈的界牌起,顺着山脉河流的形势和中国常驻的哨兵站(卡伦)等处,直到浩罕。”沙宾达巴哈,就是沙宾山口,在外蒙古唐努乌梁海西北,是中俄共同边界上的一个隘口。
1862年,当外蒙古乌里雅苏台定边将军明谊与俄国代表实地划界时才发现,山脉河流形势跟中国常驻的哨兵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以山脉河流形势划分,界线应该位于中国所有的哨兵站二三百公里之外。
北京条约签订仪式
《北京条约》签订时,以奕诉亲王为首的官员,并不了解中国真正的边界位置。明谊认为应该以中国哨兵站为主,因为那里是中国力量实质所在。俄国则立刻派出大批哥萨克骑兵,沿着一千余公里的边界发动攻击。中国哨兵孤立无援,只能后撤,一直退到俄国理想中的地点,然后俄国才与狼狈不堪的明谊再行商讨划界事宜。
1864年,妥明在乌鲁木齐叛变称王,明谊恐怕俄国与妥明勾结,事态更加复杂,于是与落井下石的俄国签订了《塔城条约》。由此,俄国从中国手中攫走包括六千三百方公里的伊赛克湖和三千方公里的斋桑湖,以及中亚重镇的阿拉木图城(哈萨克斯坦首都)和皮什别克(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在内,共计五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然而,俄国仍不满意,七年后,趁阿古柏入侵之际,又出兵占领伊犁。
如今尝到甜头的俄国得寸进尺,花样翻新地侵占中国土地,中国只好艰难周旋,犹如与虎谋皮。1879年,清政府将重任交由满洲权贵崇厚,前往俄国首都圣彼得堡,办理交涉。
崇厚到达圣彼得堡,很快就与俄国签订了下列的《里瓦几亚条约》(又称《伊犁条约》):
一、俄国把伊犁城(新疆伊宁)交还中国。
二、中国赔偿俄国占领费五百万卢布(折合白银二百八十万两)。
三、割让霍尔果斯河以西(两万方公里),及特克斯河流域(三万方公里)与俄国。
四、斋桑湖以东,重新划界(俄国坚信还能得到实惠)。
条约的结果是,中国只收回一坐伊犁城,城以西和城以南的领土全部丧失,从伊犁到天山南麓必须经过的特克斯河,也被切断。这时候清政府略有醒悟,感觉太过吃亏,于是拒绝批准条约,并以“不听训令,擅自返国”之罪逮捕崇厚,判处死刑。
面对俄国的贪婪,若干大臣主张武力还击。老帅左宗棠也集结军队,准备再次远征。俄国不会服软,因为它早就吃透了清朝的底细,但考虑到运兵困难,而且担心新征服的中亚诸国跟中国合作而后院起火。最后,俄国主张谈判。介于上次的教训,清政府派汉人曾纪泽(曾国藩之子)当全权代表。
(曾纪泽)
1881年,中俄签订《圣彼得堡条约》(又称《收回伊犁条约》):
一、割让霍尔果斯河以西(两万方公里)给俄国。
二、赔偿军费九百万卢布(约合五百万两白银)。
结果是:清政府多出花了二百多万两白银,保住了特克斯河流域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俄国暂且不提斋桑湖以东划界一事。
清政府总算松了一口气,认为万事大吉,结果还是高兴的有点早。两年后(1883年),俄国旧事重提,再跟中国勘定斋桑湖以东边界,最终签订《科塔条约》(外蒙科布多与新疆塔城间边界条约)。俄国又一次大获全胜、满载而归,面积三万方公里的斋桑湖地区,再断送给俄国。
俄国虽三番五次愚弄清政府,但每次得心应手,屡试不爽,仅西北边境一偶,中国就有六十三万方公里被侵占。加上之前割去东北边境的领土,俄国共占有我国共计一百六十一万方公里,详况如下:
1858年,双方签订《瑷珲条约》,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共计6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俄国鲸吞。
1860年,双方签订《北京条约》,乌苏里江以东3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吞噬。
1864年,中俄签订《塔城条约》,新疆以北5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俄国侵占。
1881年,《圣彼得堡条约》规定,霍尔果斯河以西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归俄国占有。
1883年,俄国利用《科塔条约》,又将斋桑湖地区3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土地搜刮而去。
一百六十一万方公里,有多大,我国现有领土的六分之一,可抵三个法国、四个日本,或是十六个韩国。这是一笔巨债,任何中国人都不能忘记。俄国大摇大摆地将其割去,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没有引起当时世界上任何人的注意。比起英法联军以及后来的日本军国主义那种炮火连天、声震四邻的哄抢,俄国不动声色的手段,更为高明。
结语:世界上有两种坏人,一种是明目张胆、毫不掩饰自己的恶行,一种是装好人,如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从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两种坏人在积贫积弱的中国横冲直撞,若大的国家饱受凌辱。由此,我们看到弱者不会被同情,反而更助长侵略者的欲望。而我们中华民族从来不缺铮铮铁骨的英雄,亦如左宗棠一样的大漠苍鹰,更不缺捍卫尊严的勇气,只要我们觉醒,只要我们抗争,必然将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一切侵略者摧毁。只可惜,历史总会留下遗憾,让我们频频回首、叹息。然而,在我们叹息的同时,更要铭记耻辱,自强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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